2010年11月11日 星期四

升旗典禮

  寒冷的十二月裡,到處可見聖誕樹、聖誕卡片、各種聖誕飾品,以及男女胖瘦皆有的聖誕老公公,腦筋動得快的商人總是可以用各種創意來炒熱節慶氣氛。
  在一個寒流來襲的早晨,我把自己包得跟熊一樣,行動遲緩的走進教室,遠遠看到一張卡片躺在我的桌上,我趕緊脫了手套,興奮又期待的打開卡片看看是誰送來的?裡頭的內容寫著:

  聖誕節快樂!!!
  又到了妳最愛的節日了,妳今年想跟聖誕老公公要什麼禮物啊?
  今年我有一個願望,希望妳能陪我一起完成。
  Merry Christmas!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         Yours E.T.








  看到筆跡就知道是伊亭,當然,還有她那無人能取代的外號。
  「願望?」我思忖著,她會有什麼願望?幫她找個男友?不可能,我自己都缺一個;代寫功課?她是理組的,別找死了;當信鴿替她傳情書?不幹;看一場電影?沒時間;參加耶誕舞會?沒身材;哦…該不會是要我和她一起比賽在一個月內看完二十本書吧!我記得入學第二個學期,她就拿到學校圖書館頒發的「個人借閱率最高」嘉獎狀,她一個學期內借了將近一百本書!叫我看一百本漫畫都不可能了,更何況是一百本課外讀物!
「到底是什麼呀?」我想來想去,實在想不到有什麼事我可以幫得上忙,當天中午吃過飯便急忙的跑去找她問清楚。
  「E.T.,收到妳的卡片了,謝謝!」我趴在她們班的窗口跟她說話。伊亭一見到我就興奮的跑到走廊來,「嗯!不客氣。」
  「妳有什麼事要我幫忙?」我問。
  「嘿嘿!這個……」她好像在考慮怎麼開口跟我說。
  「什麼事啦?我們都那麼熟了,不要吞吞吐吐的,快說!」我催促著她。
  「ㄟ…那個……妳有參加過元旦升旗典禮嗎?」她問。
  「沒耶!因為我不喜歡跟人家擠,而且天那麼黑、溫度那麼低,我只想窩在被子裡睡大頭覺……幹嘛?妳不會是要我陪妳參加元旦的升旗典禮吧!」我睜大眼睛問她,同時忍不住倒退一步。
  「欵…差不多是這樣。」她回答。
  「哦!不~!……」我大叫著,但不一會兒馬上感覺有些奇怪,便問:「等等,什麼叫『差不多』?是就是,不是就不是,哪有什麼差不多的?」
  「我的確是想找妳陪我一起參加升旗典禮啦!因為總統府就在學校旁邊,我們怎麼可以完全沒有參加升旗典禮的經驗呢?那太枉費我們就讀這間學校了。」她說得振振有辭。
  「誰說的?妳去問問看學校裡有多少人沒參加過元旦的升旗典禮?一定有50%以上的人沒參加過。哦!講50%太客氣了,一定有95%的人沒參加過。妳發什麼神經啊!升旗典禮有那麼重要嗎?」我一想到天氣那麼冷,還要和幾千人擠在總統府廣場前就覺得疲勞。
  「拜託啦!」她開始央求我陪她一起參加。
「妳可以找妳們班的同學呀!」我躊躇著不敢答應。
她馬上祭出哀兵政策,悲情的說:「我已經問過我們班同學了,全班沒有一個人理我,大家都說我瘋了。」
  我一聽到這裡,便露出「妳看吧!」的表情。不過,她完全不理會我的反應,繼續說:「看在我們同窗三年的友誼上,妳就陪我參加一次升旗典禮嘛!」
  「妳幹嘛非要參加升旗典禮呀?人很多耶!」我還是不想輕易鬆口。
  「人不輕狂枉少年呀!」她說。
  「拜託!輕狂的方式有很多種,參加『升旗典禮』是最『俗』的一種,好不好?」我終於明白她的同學們為何說她瘋了。
  「那……如果人不會很多,妳不需要跟人家擠在一起的話……是不是就可以陪我一起參加升旗典禮?」她說。
  「人不會很多?……怎麼可能?」我不相信。
  「很簡單啊!提早一天就好了。」她得意的說出這個折衷的辦法,原來她的「差不多」是這個意思。
  「提早一天?」我看著她,她興奮的點點頭。
  「12月31日凌晨六點半?」她又用力的點點頭,雙手合十放在下巴前,露出純真的眼神看著我。
  「……」
  「好不好?…拜託…」有看過小狗狗搖尾乞憐的樣子嗎?她就是那個樣子,老天!
  「好啦!好啦!妳那天早上記得給我morning call,不然我睡過頭別怪我。」我終於答應她這個莫名其妙的聖誕願望。
  「耶!」她開心的抓著我跳了老半天,說:「我就知道妳不會把我當神經病,妳真是我最好的朋友!」
  「少來了!我是交錯朋友了。」
  到了12月31日當天凌晨五點鐘,我們家的電話就響了;五點二十五分,伊亭的媽媽準時的開著車子在我家樓下出現。我帶著浮腫的雙眼、繞了三圈的圍巾和大手套爬進車子。
  「媽媽早安!」我很有禮貌的打招呼。
  「早安!」媽媽說:「哎呀!真是謝謝妳陪我們家伊亭去參加升旗典禮,這很有意義呢!」
  「哦!不客氣,我們是好朋友嘛!」我在說話的時候,聲音還抖個不停,那天真冷。
  一路上幾乎只有我們這一台車,再加上連續16個綠燈,我們六點不到就已經抵達校門口了。
  「媽媽,再見。」
「媽,再見。」
  媽媽在車內朝我們揮揮手,然後把車子開走,留下我們兩人站在校門口發呆。
  「現在怎麼辦?」我問。
  「不知道,還要等二十分鐘儀式才會開始。」她哈了一口氣說:「呼~好冷。」
  「對呀!我們兩個人真是瘋子。」我也跟著呼出一團白霧狀的熱氣。
  凌晨六點,天微亮,兩個高中生站在校門口,看起來行徑詭異的樣子,附近的便衣紛紛往我們這裡望。
  「喂,要一直站在校門口嗎?」我忍不住問。
  「走到對面好了。」於是我們兩人一起過馬路,距離升旗臺更近些。
  「然後呢?」我又問。
  「不知道,等吧!」
我們就像兩棵樹一樣定住不動,一直等待。除了站哨的憲兵、零星的便衣和偶爾呼嘯而過的轎車外,我們成了當天最怪異的景物。
好不容易挨到了六點二十五分,終於看到樂隊出現了,我們趕緊整理服裝儀容,立正站好。
看著國旗冉冉升起,我們不禁熱淚盈眶。
她的淚是因為生命窠臼的跨越;是因為人生體驗的堆疊;是因為在她輕狂的少年日記裡,為她個人的獨特性又記下一筆別具心裁的註解。
我的淚是因為打哈欠打得太大力,眼淚很難憋。
「喂,這個節骨眼妳打什麼哈欠啦?」她在升完旗後發牢騷。
「哦!不不不,那不是哈欠,我是因為內心澎湃激昂,有生以來第一次參加總統府的升旗典禮,滿腔的感動和熱血化為一股正氣,自我的胸口傾洩而出啊!」一番胡說八道後,我們兩人相視而笑。
六點三十五分踏進校園。
「現在呢?」我又問。
「不知道……」
我們兩人沈默了一會兒,她說:「那…進教室補眠吧!哈!」
我點點頭,伸了一個懶腰說:「新年快樂。」
「新年快樂。」
那是我高中三年中最早到校的一次,進教室後趴在桌上又睡了一個小時。第一位同學進教室時驚訝的問:「妳怎麼那麼早到?」
我睡眼惺忪的說:「不知道為什麼,今天的車子跑得特別快。」
如果我回答:「我是來參加『準元旦升旗典禮』的。」一定會被同學恥笑到畢業,還是先睡飽再說吧!
中華民國,新年快樂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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